原文写于2021.5.3
他沾沾自喜于自己没有偏见,而这份自负本身就是绝大的偏见。——阿纳托尔·法朗士
他出门了。
门外的世界是破碎的彩虹。分崩离析的物质在空气里划出炫丽的划痕。烧焦的混凝土和黑洞洞的窗户似乎倒映出喧闹的有人声的过往。他突然疑惑了,似乎昨天的外界是一种不同的惊艳。额,昨天?昨天已经过去很久了。
于是他想起很久之前在手机上看到的废土流小说,似乎也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。毕竟口袋里略微发烫的手机屏幕已经生锈了。空旷的十字路口伸开它修长的四肢,他向着微笑的那一条迈开步子。
他终于意识到这并不是世界末日,前方的人影被上升的高温气流模糊。隐隐约约的仍然是歌唱般的争执。
掉了漆的招牌下是把口罩戴在下巴上的中年男人。油得发黑的锅里煮着苍白的竹签,上升的蒸汽里冒出另一个人的大吼:
“你这关东煮只有竹签我怎么吃啊?”
“你付给我的是假币我凭什么要把关东煮卖给你?”
“我这不是假币!” “我这也不是假的关东煮!”
他一看,哦,原来是白纸上用宋体黑字打着的明晃晃的“5元”。白纸黑字,甲方乙方的那种。他知道不需要再看下去了,才往前走了不一会,愤怒的叫喊和碰撞声,哀嚎就不依不挠的飘了过来。这个奇怪的时代似乎用嘴说不清任何东西,人们总觉得ATP用在肌肉上才是正道。这似乎不太合理,但是,谁在乎呢?
再往前,广场上一个倒着穿衬衫,露出刺青的壮汉操着破锣般的嗓音对着下面的人们怒吼:
“站起来!我们要民主!要自由!”
下面的一群人也跟着大吼:
“站起来!我们要民主!要自由!”
于是他们起身了,像不朽的丰碑;于是他们动起来了,像无坚不摧的骑兵;一群人冲着一个方向狂奔而去,留下回荡的声音久不散去。他似乎想起来政府大楼不是那个方向,不过,谁在乎呢?
终于看到了一群看似正常人的生物。整洁的制服,崭新的清洁工具,对着杂乱无章的杂物一阵风卷残云。
后面慢吞吞的跟着一辆花花绿绿的小车,各种废弃物被仔细分类,每种不同的废弃物都有专用的投入口。对着聚在一起的垃圾,几个人仔细挑拣,丢进无底的黑暗里。
他突然笑起来了,小车的大玻璃里看到的又是一团混乱的物质。他指着这些人大笑:“你们这拣完又混在一起有什么用啊?”
“这是我们的工作,这必然是有意义的。”
“又淦疯了一个,这是无用之功。”
“这是专家设计的系统,怎么可能出错?还不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自以为是。”
他气愤地跑开了,但转念一想,大概还是自己太蠢了吧,他哭了。不过,谁会注意他在哭呢?
抹掉手机上正在被氧化的铁锈,他打开伪钵,点击量榜首的又是一场现场直播。
《对大恶人的审判》。
他关掉手机,挤向前方的人群。
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坐在露出弹簧的法官椅上,对着空无一人的笼子滔滔不绝。在镁光灯下睡衣上沾着的油渍似乎成为了公正的符号。
“今天,公正召唤我们来到这里,为的就是审判大恶人。也许,不,是肯定,这个人现在就藏在我们之中。”
人群突然害怕的散开了,他一个人像退潮后的礁石伛偻在软弱的沙滩上。
女人神色一震:“就是他!把他关起来!”
人群又像涨潮一样围上来,把他七手八脚的扔进笼子里。
接下来是千篇一律的长篇大论,似乎是主观题的固定思路,他津津有味地听着,看着画面里那个男人在地上匍匐,恐惧,发抖。
终于,女人音调一扬:“我们以人民的名义,判决大恶人死刑!”
他拍手,大笑:“大快人心!正义得到了伸张!”他听着手机里那忽远忽近的欢呼声,感到热血沸腾。
“砰。”
他抬头,看到白色和红色在眼前绽放,这是最绚丽的烟花。
尖叫和欢呼的混合溶液卡在喉咙里,脸上的一切情感融合成的透明成为了完美的雕塑材料。
我看到一面镜子,镜子里的一张脸血肉模糊,我又笑了,这不就是我的脸吗,今天怎么这么多荒谬的事情啊,以后要少笑一点了。
我想找到一个“读取存档点”的按钮,但似乎找不到,不知道被隐藏到哪里去了。我听着忽远忽近的声音,突然现出极惊恐的表情。
我想关门,我想回到梦里,这不是美丽的时代,我醒早了。可是眼睛不愿意闭上,只剩一片镜子。
镜子碎了,伴随着的其它东西,都碎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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